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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厚:离开外婆的日子

惟物论 第072期口述 | 张小厚 主播 | 张钰良出品 | 惟物论FM嘉宾介绍张小厚,中国内地男歌手、好妹妹成员,2010年,与秦昊成立“好妹妹” 。2012年,好妹妹推出首张专辑《春生》,后陆续出版《南北》《西窗》《实名制》等专辑。2016年,好妹妹获得“第16届音乐风云榜年度盛典”年度最佳组合奖。01我家乡那个地方叫泗阳县,以前它其实是属于淮阴市,后来又改叫淮安市。所以,我的外婆是淮安乡下的一个老太太。我是在另外的一个县城里面生活,所以,我们过着典型的苏北县城和乡村的生活。在我的印象中,外婆的家是典型苏北农村的样貌,门口有一条小河,夏天有芦苇,冬天有雪。我小时候的寒暑假都会去乡下的老家过,要么是在爷爷奶奶家,要么就是在外公外婆家。所以,我的乡村生活基本上都是在他们的陪伴下度过的,那些有关田园生活的宝贵回忆,就是跟他们在一起的生活片段。苏北农村的生活记忆,一直留在张小厚心里我外婆就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农村老太太,没什么特别之处。我一直觉得用平凡两个字形容她特别贴切。她没有什么传奇的故事,也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事迹,但是她有一种非常淡定的生活姿态。其实我觉得在一定程度上,我受我妈妈影响很大,而我妈妈很多方面也是受外婆的影响。可能我们身上都具有一种相同的特质,就是相对乐观的这样一种生活态度。我一直以来是一个比较乐观的人,遇到事情的时候总会想着好的一面或积极的一面。当我遇到困境的时候,也总是会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那就是虽然问题有很多,但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会比问题本身要多得多,只是我还没有找到而已。办法比问题本身要多得多,只是我还没找到在听我妈妈跟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时,我发觉了一些跟我有感同身受的地方。比如说我妈妈以前从师范毕业之后去一所小学里面教书。按照政府的工作分配,她去任教的小学比较偏僻,所以她每次上班要面对很多通勤方面的压力,再加上她要照顾小孩,自己又很年轻,所以有的时候会觉得负担不了。她觉得自己本应该过着年轻人开心的生活,但是很快因为成立了家庭,那些家庭的负累让她觉得青春里面有很多苦涩的地方。她回家的时候,偶尔会跟她的妈妈抱怨这件事情。我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就像我20多岁刚刚毕业开始工作,如果我妈妈给我打电话,我有时候在工作压力之下,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在亲人的叮咛中突然情绪失控,失声痛哭,跟她讲其实我的压力还挺大的。因为从学校到社会是一个转换跑道的阶段,是需要一段心理的适应过程的。从学校到社会,是个转换跑道的阶段我妈跟我外婆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外婆经常会用一些比较简洁的,但是挺有力的话语去传达她的观点,意思就是说,生活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选择了家庭,你就要承受家庭的责任和带来的负重感,但是不要哭哭啼啼,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一个委屈的人。你选择委屈地面对生活,生活毕竟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委屈。我觉得这种心态挺Tough,挺摇滚的。她的生活态度挺积极的,给了我妈很多正能量。我妈跟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就突然意识到,可能我性格中有一些天生乐观的因素是来源于她。当我开始工作之后,跟外婆见面的次数一般也就是一年一回到两回,节假日的时候会见到她。我在无锡上班的时候,回老家见到外婆,她跟我聊的话题自然更多的是关心我的生活怎么样,会“八卦”你的恋爱状况如何等等。我觉得有可能是他们并不知道要跟我们聊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所以这是他们固定的话题之一。也就是那个阶段,我发现她慢慢的变得敏感,变得依赖,就像个小孩一样,慢慢地开始流露出渴望被关注的情绪。我觉得人老了之后可能真的是需要更多的关注和关爱的。当我从一个上班族的状态转换成一个音乐人的状态的时候,其实中间是经历了一年左右的彷徨期、挣扎期和自我迷茫期。那个阶段恰巧是外婆离开我的那段时间。所以我觉得那段时间对我自己有非常重要意义的一段日子。022010年的时候,我跟秦昊为了参加唱歌比赛成立了好妹妹,这之后我跟他都进入一个无业的状态,想自己试试看生活有没有别的可能性。在那个状态中其实我俩都挺迷茫的,并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所以等到我们2012年决定要做一张唱片的时候,秦昊就在北京召集了一些别的小伙伴,于是我们就形成了四个人的一个团队。我们希望给青春留下一个纪念品,发一张唱片,大家把过去几年唱的一些歌出版,留下一张CD。当时我们想象的是20年或者30年后,我们已经到了一个中年人的状态,突然翻出了这张CD,在那个时候可能CD早就不是一个音乐载体了,但是我们拿到这个古董一般的东西说,“这是我们年轻时候发的一张专辑。”这件事情听起来挺酷的。当时就是出于这样一个小小的初衷去做这件事的。张小厚和秦昊成立了好妹妹但是在北京工作的期间,我发现每天都在为一些特别没有意义的事情争执,比如说未来的发行计划是什么?应该跟哪家唱片公司谈?后来甚至慢慢演变成了一些很细节的没有意义的话题。比如说如果我们去巡演的话,我们应该穿什么?我们应该做什么样的车?我们到了地方要住什么样的酒店?是住单间还是住标间等等这样的问题。其实那个时候我负责更多的是一个队长型的工作,在协调每个成员之间的关系。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来北京做的根本不是跟音乐有关的工作,而是变成了一个唱片公司的艺人统筹。我就觉得这个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就在那个时候,我接到我妈妈的电话,告诉我外婆不太行了。我当时本身就处在一个纠结、痛苦的状态之下,却又接到了一个这样的噩耗。在纠结与痛苦下,又接到家里的噩耗恰好当时我们在北京决定要做一场弹唱会,那将是一场从下午到晚上连演四五个小时的演出,面对的是两三百名观众。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没有考虑要唱完了再回去。虽然其实我回去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觉得我必须得回去。演出对我来说再重要,也没有亲人的离开重要。所以我就非常笃定地跟秦昊说了这件事,我说:“我外婆可能快不行了,我必须得回家。”秦昊说:“好的。”就这样,他就要自己去面对五个小时的演出。我就开始去买车票回家,这时突然我发现在北京待了两三个月后,我也没什么积蓄了。亲人要离开,我连回家的车票钱都掏不出来,这是一个非常沮丧的时刻。当时有朋友帮忙出资给我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回到家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灵堂,一个苏北农村典型的灵堂。当然你会看到很多的黑布,有很多的花圈,还有办葬礼用到的很多仪仗用品。在朋友帮助下张小厚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其实我一直以来在葬礼发生的过程中都不太有感觉,我还依稀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奶奶去世,我就没什么感觉。等到我稍微大一点,需要那个人的时候,好像才意识到她根本就不可能再出现了,才会觉得心里空了一个角落,这才是很真切的一种感受。当然,我妈妈因为外婆的去世受到的打击也很大,她一直在哭。她哭的样子就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爸爸在我面前痛哭说“我没妈了”。那个样子对我来说是印象很深刻的,那个画面一直记在我脑中。你心中很伟岸的父亲,有一天当着你的面痛哭流涕,很委屈地告诉你说“我没妈了”。这是我很难忘掉的一个画面。当你意识到亲人不可能再出现时,才会觉得心里空了一个角落在办葬礼的过程中,一切都按照葬礼该有的仪式去进行。这个过程其实和北京那场演出举行的过程在时间上是重合的,所以我其实偷偷用手机上了一下网,听了一下现场的音频直播。这是很冲突的一个画面,我眼前是一片很沉重的画面,而耳机里听到的是欢声笑语。这两个世界都是我在经历的世界,它是撕扯的,也是平行进行的。我就想到外婆一直在劝我妈妈和我乐观积极。所以亲人的离世好像给我人生混沌的状态拨开了一层迷雾,或者是吹过了一阵风。这样强有力的事情让我的状态发生了一个转折,我就突然意识到其实我还挺年轻的,我不需要在这么挣扎的状态沉迷过久或者是困在其中无法自拔,其实我可以做很多决定的,我可以选择放弃。有的时候我觉得放弃是一个更好的割裂,可以促使你重新选择一条新的路线出发。所以,外婆去世的那个冬天给了我很大的勇气,去让我和当时混沌的,令自己不满的生活状态做一个切割。03那个时候我妈妈一直不太支持我在北京做专辑,她老觉得这事太像玩笑了。你一个学建筑学工程的人,怎么可能要做一张音乐类的专辑?我妈妈还是教音乐的,她有很多学生是学声乐的,即便如此,他们都要回去做音乐老师,或是做其他不相关的工作,你为什么要去做个歌手?这个事情在她看来特别不成立,所以她一直不是特别支持我。但是在外婆去世后,我妈还给了我一小笔钱,她帮我买回北京的车票,而没有说让我在家别走了。我那时候其实已不再像之前那样不知所措,反而带着一种有点决绝的勇气回到了北京。我带着决绝的勇气回到了北京回到北京之后,小伙伴们一起做完了演出,大家会继续讨论专辑的事情。我就突然多了一点勇气,在某一次排练之后就跟当时的团队说:“我退出了。你们大家如果想继续的话,我就不参与了。”说完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还挺沮丧的,我就觉得我临阵脱逃了,我也有点对不起我的小伙伴,特别是秦昊。我会觉得我把他抛下了。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别人不容易察觉,但是我非常熟悉的一丝邪魅的笑。那个笑容中有很多的信息,是一种人与人之间合拍时作出了相同决定的惊喜,是“原来还是你最懂我”的这种默契等等。所以我看到那一丝邪魅的笑的时候,隐隐地觉得故事还会继续,只是我们并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所以当我说出这个决定之后,秦昊也很快复议了,他说:“我也不太想做了。”然后我们就原地解散了。解散的瞬间两个年轻人还是挺失意的,之前还想拿一张唱片给青春留一本纪念册,这个梦做了小半年,突然就破碎了,怎么着都是很沮丧的事。我想我就不需要在北京待了,我可以回家了,所以我想我们在走之前可以一起再逛逛北京。坐着地铁与北京告别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在四惠地铁站买了一张地铁票。那个时候北京地铁还是两块钱可以全城通勤的。两个有点失意的年轻人面对了刚刚做出的重大决定,带着一点点沮丧的心,坐了两三个小时的北京地铁。路过一些地方的时候,我们就会想起来我们北京的哪些朋友在附近上班,我们就分别给他们发信息告别。我们想,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跟大家好好告个别,我就走了。突然有一个朋友给我们发了一条短信,因为他恰好也是一名音乐行业的从业人员,是一个歌手的经纪人,是我们很好的朋友,那个时候对我们有很多的帮助。他说:“别随便说放弃,你们都做到现在这一步了,差的不是很远的东西,就是差临门一脚。你们把很多工作再做一做,这事就成了。”我是一个那么容易随便放弃的人,他这一句别轻言放弃,让我意识到在某个时间点坚持可能比努力会重要一点点。所以在地铁里得到的鼓励让我们觉得,其实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回到我们最初两个人的状态,这个事情是不是可以去尝试?我好像突然就回到了我们以前在无锡一块儿住的那段时间,大家可以做很多疯狂的事情。回到我们以前一起住的时候,可以做很多疯狂的事情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不可以做一张唱片呢?也没有说一定要有唱片公司才可以做唱片,然后我就码了码自己的资源,觉得我可以找谁蹭录音棚,我可以找谁蹭编曲,找谁蹭混音。我们两个人去南京就可以把这张唱片录完,不管怎么样,我们就把这事做了。说完这话的时候,列车从5号线的地下行驶到地上,就像电影的画面,昏暗的空间刷地一下变成了白天,有很多光洒进车厢,两个年轻人带着计划,带着热血,从一个沮丧的状态,迅速进入了一个对自己重新有期待有希望的状态。然后,我们两个就买了第二天去南京的高铁票。在去南京的火车上,秦昊就写下了我们第一张专辑的一首歌:你飞到城市另一边,你飞了好远,飞过灰色地平线,飞过我们的昨天。那首歌完全表达了我们对未来的一种希望。我们可以自在如风,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告别过去的灰暗面,迎接一个我们未知的未来。《你飞到城市另一边》是好妹妹首张专辑中的歌曲我一直觉得外婆的去世给了我很多面对生活的果断,她一直是一个不拖泥带水的老太太。她这一生其实过得都挺果断、挺积极的。所以在她离开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身边就一直有这样的一个人生导师。她面对困境的时候,不会埋怨,不会诉苦,她乐观地看待那些事情,我应该向她学习这些特质。在成人世界里学会拒绝是个很难的一件事情。可能外婆给我的记忆中反而让我多了一点勇气,在现在的成人世界里跟别人说不。所以我们那个时候从好几个人的团队,最后又变回了我跟秦昊两个人的团队,我觉得一定程度上是和外婆的影响有关系的。去往南京的高铁,路过我的家乡在另一个层面上而言,我们去南京的路上,那条高铁会路过我的家乡,我们两个迷茫的青年南下,路过了外婆居住的那一片村庄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好像是两个平行的世界。我在做着我的青春里有关音乐的梦,但是那个老太太只是在苏北农村过了她平凡又普通的一生。我们并没有任何的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这两条平行而并不相交的两种生活,突然在这个时间点的那辆去往南京的火车上,关联在了一起。本期背景音乐Intro – ??? ?? ?? ? – KishLove Me- YirumaEiffel -Haneda Ryoko里の秋 Take 1- 黄永灿你飞到城市另一边- 好妹妹– END –下期嘉宾河森堡,本名袁硕,国家博物馆讲解员,科普作家。在国家博物馆先后为近50,000名观众讲解超过3000小时。知乎高人气科普专栏作者,微博十大影响力大V,著有《进击的智人》《了不起的博物馆》。(本文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每周更新,敬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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